我是一个农民
编者按 情真,意切。句句入心。 期待新作。  炎热的六月,是上天赐予人间最美的时刻;

成熟的麦子,是父亲祭祀大地最虔诚的供品。

烈日下,父亲戴着一顶草帽,手里拿了镰刀,甩开步子走在干硬的田埂上。

六月的农村,是小麦炫美的舞台。

明晃晃的烈日下,金黄的麦子在夏风的吹拂下,泛起层层惹人的涟漪。

父亲,虔诚地用手抚摸着刺人的麦穗头,任凭坚硬的麦芒在他粗糙的手心里划过。

跟着父亲,走在蓝天、绿树和麦田的世界里,我,就是一个农民,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。

(一)

小时候,父亲套了牛车,拿上镰刀、草绳,再装上满满一壶开水,我则躺在车厢里,随着老牛慢吞吞的步子,一摇一晃地颠簸在乡间的小路上,享受着静谧田园的美好时光。

透过道路两旁高大柳树枝的缝隙,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六月的天空。但对于我,这时最愿意去的麦地是离家最远的那块,因为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躺在车厢里,听着牛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;还可以闭了眼睛,享受“倒着走”的美妙感觉。

到沙河的时候,父亲便停了车,叫我用绳子系上草绳,立在桥头,慢慢送将下去,待到河水浸过草绳的时候,再用力上下浸几个来回,然后提上来,搭在车尾。

每当这个时候,我便能多看几眼美丽的沙河,它像一条美丽的翡翠玉带,慢慢延伸到远方。清清的河水静静穿流在芦苇和水草中间,偶尔见几条小鱼往来翕忽,自由畅快。这时,我便希望自己能有一条小船,顺流而下,去看一看沙河尽头的风景。

于是我便问:

“爸,这条沙河到底流到哪里啊?”

“徒骇河。”

父亲一边赶着牛一边琢磨着自己的事情说。

“哦!”我一面答应着一面想着,徒骇河又是什么样子呢?像姥姥家的河吗?还是像西游记中的流沙河?时至今日,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徒骇河;不过,听别人说,那是一条河面比较宽的河。

当父亲和我到地头的时候,母亲早已割了很大一片麦子。

父亲卸下牛,我便拿起镰刀,蹲下身来,一镰一镰地割起来。

没过多久,麦地里仅剩的一点儿潮气儿,也在太阳的烘烤下散尽了,只剩下麦地里逼人的热浪,一浪一浪的打来,呛得人嗓子发痒,刚刚被水滋润过的嗓子会随着水的下咽而瞬间发干发呛。

不一会儿,脸上、手上、腿腕上、鼻孔和耳朵眼儿里,也都满是灰尘。蜷挤的腿脚儿也开始酸麻起来,被麦秸刺伤的手腕也在汗水的浸透下开始刺痒起来,总之是那么的不舒服,那么的难受,那么的难熬!

我站起身来,直一直酸痛的腰,可远远落下我的父亲和母亲依旧挥动着手中的镰刀,一镰一镰地奋力割着,熟练的动作里满是虔诚,仿然间他们割下的不是麦子,是快乐,是希望,是未来的幸福生活。

我蹲下身来,暗暗鼓励自己说:

“坚持,坚持,快割完一垄了。”

晌午,直刷刷的阳光泄在绿树上、麦穗上,我疲惫的身体再也没有什么汗水可以流出。口干舌燥的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帮父亲装着车,而灰尘满脸的父亲却没有丝毫的疲惫,他一面催促着我快点装车,一面鼓励我说:

“收一块就少一块,干一点就多一点!”

听父亲这么一说,我便增添了力气。

直到后来,遇到困难时,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麦收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来。

(二)

麦收时节,只要天气放晴,就能看到父亲的笑脸。而我则盼着半个月的麦假能早些结束。

后来,上了初中,终于不放麦假了,而我,照样去地里帮父亲收麦子。

高一下学期,麦口如期而至。不巧的是,母亲生了病,身在学校的我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下去了。

我终于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鼓起勇气,找到班主任老师,说明了自己请假的理由。好心的杨老师最终满足了我,一个农村劳力的要求。

我骑上自行车,顶着炎炎烈日风风火火地赶回家里。

安静的小院里已摆满了收回家的麦个子。

我知道,父亲早已开始收割了。

父亲挑起帘子,光着膀子走出来,焦急地问:

“出啥事了?怎么回来了?”

“我回来,看看家里的麦子收得咋样了?”

看到父亲,我不由得支支吾吾地说。

“这点地还用不着你,这不,已收了一大块了!”

父亲高声说着。

“吃完饭回去上课吧,别耽误了!”

“我已经和班主任请好假了——”

我怕父亲撵我回去上课,又怕老师说我撒谎,于是竭力说服父亲

“我还是和您收点吧!都回来了,也请了假!”

我声音很低,低得只能让自己听到。

父亲没有说话,示意让我进屋。

熟悉的老屋,竟是如此的安静。

桌子上摆着一盘腌黑了的瓜子条儿,两个熏得干了皮的馒头,还有满满一碗白开水,这就是父亲的午饭。

这时,母亲从里屋走出来,面容消瘦地坐在马扎上,安慰我说:

“地不多,慢慢收吧,你是回来干啥!”

“没事的,班里有好几个同学都请假回家了。”

我安慰着母亲说。

“快,先吃点吧,你爸也是刚吃!”

我坐下来,拿起桌子上的馒头,咬在嘴里,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,一颗一颗地滴在饭桌上。

吃过午饭,我便和父亲下地收割。

不过,我们家已再也没有拉车的牛,牛早卖了,为我交了学费。

父亲一把驾起车辕,非要拉着我;我硬是要拉车,可父亲死活不让。

最终,是坚强的父亲让了我,他极不自然地挪上车尾,伸开双臂,用力抓住地排车的车帮。

我从没有这样虔诚地欣赏过我的父亲,他那佝偻的背,黝黑的皮肤,就像一尊不屈的雕像,静静地坐在车上。

我稳稳地推着地排车,沿着那条儿时的土路,在广阔的金黄麦地里,推着为我当牛做马的父亲,一步一步向麦地走去。

那一刻,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农民,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。

(三)

工作很多年编者按 情真,意切。句句入心。 期待新作。以后,我离开了老家,离开了养育我的一亩三分地,那一刻,我再也不是农民了!

可在我的潜意识里,依旧习惯于跟着农时的周而复始而变迁。

依旧回家浇地,施肥,收割。

依旧喜欢到熟悉的田间地头去走一走、转一转。

依旧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心倾听着田野的私语。

每当这时,我便告诉自己,无论是走到哪里,或是干了什么职业,都不要忘了,自己的根在农村,自己是一个农民,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农民。

写于2012年6月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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