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暗宫

第一章 暗宫

暗宫宫众尤其是高层人物先因内讧伤亡过半,后因韩琦安王围剿再死掉近半数,最后被俘的多是无关紧要之人。

暗宫经此一役,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。

尉迟和南宫本是江湖人,不曾和朝廷中人打过交道。这次为了救韩珍才和安王及韩琦联手, 安王的礼贤下士和韩琦的翩翩风度给两人留下深刻印象,说好日后一旦到京城便去安王府和韩府拜访,便告辞离开。

两人思踌着过了数月南宫老爷子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,眼看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,便带着庄中好手往铸剑山庄赶。

韩琦等人将一干嫌犯压至锦州州府漓阳,会同锦州知府连日审理此案,明正典刑,证据翔实,锦州数十名参于此案审理的官员无不称赞佩服。一桩大案十日之内结束,暗宫残部视其罪行或关或放。

行动当晚韩琦和安王一看韩珍好手好脚没什么损伤,心就放下了大半。后来得空问到韩珍为什么被掳到暗宫,他只是简单地答得罪了陈锐就被抓来作小厮。当时要处理的事情太多,两人没时间细问。他们看风曜没有离开的意思,也清楚他为救韩珍出了不少力而且武功高强为人机警,索性把韩珍交给他照管,再加派了不少侍卫仆人,然后该忙案子的忙案子,该笼络人心的笼络人心。

可是,韩琦审着案子,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,因为被俘的人有不少是陈锐的男宠和服侍他们的小厮。再想韩珍的现在的模样倒比离家的时候白净了不少,心里顿时咯噔一下。可是案子要审犯人要判,只能耐着性子坐下去,寻思着什么时候问问。

韩琦本打算让韩珍来做证人,如此一来便决口不提,是以其他与案官员都不知道钦差大人的弟弟曾在暗宫呆过一段时日。

可审一天案子,还要整理卷宗,很晚才能回去,那时侯韩珍早睡了。看着弟弟安静的睡脸,怎么忍心叫醒他?这话自然更是问不出口。

安王也是早出晚归,既然到了锦州少不得拜访这里的世家大族,接见官员和附近的乡绅,每天也忙得四脚朝天。

十天内,三个人竟然没在一起吃过一顿饭。

但是等到韩琦结了案子,安王该见的人也都见了,终于有空到府衙关心一下暗宫的事情。

韩琦没说话,把卷宗递给安王。

安王看到一半,突然抬眼看着韩琦,欲言又止。只这一眼,韩琦就明白两人想到一块去了。

安王沉默了半晌,问:“阿珠他,这些天好不好?”

“我每次去他都在睡觉,气色瞧着倒好。”

“我去看过他几次,他也在睡。……要不要问问到底怎么了?”

韩琦有些烦躁地说:“怎么问?如果不是倒好说,万一……那不是让他难受?”

两人素日疼爱这个乖巧可爱的幼弟,一想到弟弟可能被人……心里又怒又恨又心疼。

问肯定是要问的,只是怎么个问法?

这天下午两人早早赶回锦州知府的府邸,到了韩珍居住的小院,正好他睡醒午觉正和风曜下棋。

这些天风曜时刻守在韩珍身边,刚开始发现他每天都能睡□□个时辰时,心中大惊,生怕他被人下了什么古怪的毒而不自知。后来暗中探了脉息观了气色,没有任何异常,的确只是睡觉,这才渐渐放下心来。他见韩琦和安王每天行色匆匆,就没将此事告诉他们。

安王和韩琦进了屋来,见到韩珍脸色红润,神情慵懒适意,心里顿时松了口气。两人对视一眼,都想自己定是多心了。

安王笑道:“阿珠,你现在喜欢下棋了。过去你不是最不耐烦寻思这个吗?”

韩珍淡然一笑:“现在觉得用来打发时间倒挺好。”

韩琦笑着品评两人的棋局,先称赞风曜的棋艺了得,又赞韩珍棋艺大有长进,比过去沉稳多了。

风曜眼尖,在韩琦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他手里的卷宗,顿时明白他们的来意。这时,边笑着说日后要和韩琦手谈几局,边慢慢地将棋子检回棋盒中,有心要留下来听他们说话。

风曜开始听韩珍说自己在暗宫作小厮,就先不信了大半,作了小厮怎么比他当少爷的时候还白净?再看到他的生活习惯和以前有了不少改变,心中更是七上八下。一般人会晚上点着蜡烛睡觉吗,会睡着睡着突然从**滚下来吗?而且,他白天睡的觉竟然比晚上睡的还多……

可是除了这些,韩珍和过去没任何不同,聊天的时候兴致勃勃,说起暗宫也坦坦****没有异常表现。

他有一次甚至偷看他洗澡,身上没有任何伤痕……

韩琦见风曜磨磨蹭蹭,不想当他面问。安王见状便扯着些感谢风曜照顾韩珍的话,又说快过年了要赶紧起程回京等等。

韩珍看看情形,明白三人心思,叹口气,躲了这么多天,要来的迟早要来。

他扭头看向风曜,问道:“你如果没什么要紧事,要不要到我家去过年?”

风曜一愣,随即笑道:“我那有什么要紧事,正想厚着脸皮到你家噌顿年夜饭。”

韩琦和安王一看韩珍似乎没什么要避讳的,心里反倒安定不少。

韩琦将卷宗递给他,说道:“暗宫的案子基本结了。你好歹在那里呆了一阵,看看我判的可有什么错漏?”

韩珍接过卷宗,说道:“我不过是个小厮,根本不知道暗宫事务,更没见过几个人,恐怕也看不出什么。”话虽这么说,手略微犹豫一下就翻开本子仔细看起来。

暗宫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没活下来,先有一大半死在聚贤厅,比如庞长老,比如陈锋;另有一小半负隅顽抗死在了乱箭之下,比如肖卓。

安王状似随意地问:“阿珠,你那次说是得罪了暗宫的宫主才被掳劫的,当时也没顾上细问,详细的情况却是如何?”

韩珍手眼不停,轻描淡写地答道:“那次啊,是因为我在酒楼和他的人发生误会,结果他一怒之下寻了个空把我绑了。”

“你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,哪干过侍侯人的活?”安王有点心疼地问。

韩珍翻过一页,浅浅一笑:“也没什么难的。出门在外还不是什么都要亲自打点?习惯就好了。”

“他们可有刁难你?有没有打你骂你?”韩琦追问。

“呵呵,大哥多虑了。开始他有气,我的日子不大好过,后来就好了。干完活就吃饭睡觉,除了累点也没什么。”

“刚看到你都不敢认了,你白了好多。”

“噢,这个啊,大概是因为天天呆在屋里端茶送水整理书册,很少有机会晒太阳的缘故。”

安王和韩琦对视一眼,将信将疑,如此说来好像真的没什么。可是暗宫杀了两个暗卫就为了绑个小厮回去?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厮,怎么派去查找的人要么无功而返,要么有去无回?

风曜在一旁仔细听仔细看,韩珍的话似乎毫无破绽,神情坦然自若,可是……

韩珍翻着看着,卷宗里记录的人大多只是听过名字,却从未见过。少数认识的人有些死了,有些被俘。

他身在暗宫的时候一心要逃,把周围的人都当作消息来源加以利用,可是此时看着这些的名字,他们的音容却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。虽然知道与己无关,但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,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。

其他三人正在一旁紧盯着他的反应,那有错过的道理?

韩琦问道:“阿珠,你可是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?”

“哦,没有。只是我记起肖卓的长子才八岁,……肖卓已死,如果可能的话,不要为难他的妻妾子女。”

“这是自然。肖卓有命案在身,如今一死抵罪,他的家眷何罪之有?”

韩珍微微点头,不再说话。

看到如雪含烟等人无罪释放,心中不免又叹口气,他们如今离了暗宫不知可有去处?

翻到到卷宗末了,“暗宫宫主陈锐畏罪跳崖自尽”这一行字骤然映入眼帘,韩珍神色震动,拿着卷宗的手也是一抖,“什么?自尽?!”

旁观的三人跟着一抖,片刻之后,韩琦说道:“这位少年宫主可真是个传奇人物。那晚他的哥哥和数位长老暗中策划了叛变,他虽然喝下化功散功力尽失,仍强撑着杀了数人。后来我带兵围住暗宫,他见大势已去,就从暗宫南侧的悬崖跳下去了。”

“喝了……”

“根据几个兵士的证词,他当时手捧一个锦盒站在崖边仰天长笑,随后说了句什么‘天意弄人,如之奈何’就跳下去了。那山崖极陡峭,没法叫人下去查探,不过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,必死无疑。”

“锦盒?……天意弄人……”

安王插嘴道:“莫非那锦盒里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?”

韩珍沉默片刻,疲惫地说:“如果是只七寸见方的青色锦盒,里面应该是一套玉碗。”

“你怎知……”安王问了一半突然打住,看向韩琦。韩琦脸上不安的神色一闪而过。风曜一直没有开口,这时更不敢开口了。

韩珍缓缓地看了他们一眼,轻声说:“我怎知?那是他要给我的东西。”

三人齐震,有些惊慌地看看他,又赶紧别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看其他两人。

“我曾经……近身服侍过他。”

室内一片静默,三人都明白那话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,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
韩珍见状淡淡一笑,却让人觉得有一股疲惫从骨髓里透出来。

韩琦一阵心疼,却故作轻松地笑道:“你这小子,伺候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。你小时候大哥我没少给你穿衣着袜,端茶送水,比你奶娘伺候得还殷勤。”

安王笑问,“真有此事,我竟然不知。”

“当年王爷还小,不常来韩府。等你大些常来走动的时候,阿珠也大了,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,家里的下人都说韩家四少是最好服侍的一个。”转头看向韩珍假意嗔怪:“阿珠,你可是把我骗惨了。当年你那么乖巧懂事,害我一直以为小孩子都这么可爱。等松儿出生之后,才发现小孩子个个都小魔星,整日里哭哭闹闹,调皮任性,吵得我和你嫂嫂头痛。这才知道你这样的小孩当真百年难遇。”

韩珍微笑:“琮哥哥可不这么想。他老觉得我呆板无趣,最喜欢松儿活波可爱。”

安王笑,连连摇头:“琮弟自己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,带着松儿玩儿,不像叔侄倒像兄弟。”

风曜好奇,问道:“溢之,你这琮哥哥可是向一岁半的侄子讨糖吃的那位?”

韩珍看向他,笑答:“正是他。”

当日韩琮故意等松儿把最后一颗糖塞到嘴里才开始讨要,本意不过是逗他玩。谁知松儿犹豫了一会儿,“毅然决然”地伸出小手把嘴里的糖掏出来给他,韩琮错愕半晌终于硬着头皮接过那块融了一半黏糊糊的糖,在松儿和周围人的“殷切”目光下吃了。

安王韩琦想起当时情景都抚掌大笑,韩珍也眉目舒展笑得开心。风曜深深地看他一眼,露出一个微笑。

这晚四人一起用膳,专谈各自的童年趣事,席间笑声不断。

用完晚膳,韩琦邀风曜到他房里手谈几局,风曜欣然前往。

安王跟着韩珍到了他的小院,屏退左右,坐下来和他闲谈,谈他的姐姐韩瑶,谈他们刚出生两月的小世子。

最后安王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扯到暗宫的案子上,问道:“这陈锐当真是个人物。暗宫众人,有的说他武功超群,品貌出众;有的说他聪敏大度,赏罚分明;有的说他刻薄寡恩,睚眦必报。真想亲眼见见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。”

看到暗宫中陈锐男宠的供词后,他就开始担心,那些男孩子基本都是被掳来的,最后却对陈锐死心塌地,可见他手段了得。

被男人那个了可以当被狗咬了一口,这事他和韩琦绝不会说出去,更不会因此瞧他不起。那个风曜……也是阿珠好友,应该信得过。但是,如果阿珠对陈锐有情,他如今却已死了,那可如何是好?

韩珍沉思半晌,缓缓说道:“他们说的都不错。……只是他太年轻,不够沉稳,也不够奸诈,否则或许当得起‘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’的评语。不过在我看来,他是一只……螃蟹。”

“螃蟹?”安王听得莫名其妙,不过看韩珍的表现显然对那陈锐并未用情,顿时放下心来。

韩珍扯了扯嘴角,不欲深谈。

安王赞道:“阿珠,你这次真是让我刮目相看!先是暗中送出信物,后是升起灯笼报出方位,而且没等我们带人攻入暗宫自己就逃出来了。原先就道你与众不同,却没想到你如此机敏沉稳,思虑周详!韩家有韩琦和你,富贵显赫指日可待。”

“安哥哥谬赞了。阿珠这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?有句话说的好,‘要让一个单纯的女孩变成狡猾的女人,只要把她关起来就行了。’呵呵,我不过是狗急跳墙。”

安王饱读诗书,却从来不知有这么一句话,听着阿珠说什么“女孩”“女人”的只觉刺耳,生怕他对那事耿耿于怀,忙说道:“大丈夫立世,自当建功立业有所作为!何必拘于小节?!阿珠你隐匿身份,潜入暗宫为朝廷内应,为剿灭暗宫立下大功。待本王奏明圣上为你请功!”

“万万不可!”韩珍一时情急,大喝一声。

两人一时都不言语。

韩珍定定神儿,解释道:“陈锐虽然掳了我,但最后却也没有苛待我。我本意只想逃走,……。暗宫覆灭,虽然罪有应得,可是死伤过重,我心里着实负疚。以此建功,我心难安。安哥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,你不用为我担心,真的!回头碰见大哥,就告诉他,我很好,我没事。”

安王一时口快,随即也觉不妥。真的上表请功,阿珠年幼必为人所嫉,有心人一查……一旦阿珠在暗宫所经之事被宣扬出去,必定身败名裂。如此一来,还是什么都不提的好。

随后两人转移话题,谈了些旁的事情,不多时安王便告辞离开。

安王离开韩珍的小院,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,而是快步走到韩琦的院子。

进了房间,却只见韩琦一人坐在桌前。

韩琦一见安王进来就站了起来,却没开口招呼,只是略带紧张地看着他。

安王微笑着摇摇头,韩琦顿时放松了下来,朝他点点头,唇边也露出一丝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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